一、罗刹来袭——俄国人在清入关前黑龙江的探险与侵略

年，在勒拿河支流阿尔丹和强征实物税的俄国小贵族克佩罗夫，无意中从当地人口中得知：南方靠海的地方有一条大河，河的两岸不仅居住有种田为生的达斡尔人，河附近的山里还盛产银矿，同样的消息也在叶尼塞河的一带俄国殖民者中流传着。经过一番研究之后，沙俄当局决定派遣人南下寻找这条传说中的大河与河两岸的土地。这条挑起了俄国人欲望的河流，被当地的通古斯人称作萨哈连乌拉，而其汉语名字则更加广为人知—黑龙江。外兴安岭以北的俄国人自从在土著那里听说了关于黑龙江的种种传说之后，早就是垂涎三尺了。年叶尼塞斯克督军就曾派遣头目马克西姆·佩尔菲耶夫率领36名哥萨克试图把黑龙江流域的情况侦查清楚，不过他们在历时两年辗转找到勒拿河上游通古斯人的居住地，强行征收了几捆貂皮实物税之后，就因为缺乏食物队伍发生内讧而被迫回转。当然他们此行也不是一无所获，最大的收获就是证实了传闻中黑龙江两岸有从事农耕居民的确是事实。至于金山银山则纯粹是传说而已，达斡尔人手里头的贵重金属、丝绸锦缎之类的奢侈品并非资产，而是通过贸易和清朝皇帝赏赐所得。

17世纪的哥萨克“西伯利亚大东征军”

虽然如此，佩尔菲耶夫一伙人带回的信息依然让俄国人欣喜若狂。在“为沙皇造福”这一口号的呼吁下，时任雅库茨克督军的彼得彼特罗维奇戈洛文决定派人进一步探测黑龙江地区的详细情况。年7月15日，一位名叫瓦西里波雅科夫的督军衙门文书官带领名哥萨克、一门小型野战炮，以及一些粮草弹药离开雅库茨克城南下。在十一个星期的时间里，他们乘船沿着阿尔丹河及其上游支流乌楚尔河行进，并在乌楚尔河的支流戈诺玛河建成了一座简陋的冬营，以便停泊船只和储备物资在留下40人的守备力量之后。波雅科夫带领剩下的92人乘坐雪橇走陆路，翻过外兴安岭，到达精奇里江流域，他们在该河支流乌穆列堪河边修筑了一座设防的小据点。

而后他们到达一个附近叫乌尔堪屯的达斡尔村庄，受到当地人的盛情款待，“收到10头牛和40筐燕麦”。再从当地人口中得知该村落附近有一座叫莫尔迪奇的城堡，里面有更多粮食和物资之后，难改强盗本色的波雅科夫居然派遣手下前往该城诱骗并劫持了城里的三名达斡尔酋长为人质，以胁迫城里达斡尔人无条件投降。然而莫尔迪奇的达斡尔人不吃这一套，他们从城里突然出击，与城外的兄弟部族一起夹击波雅科夫，杀死并俘虏了十余名哥萨克。经此一役，波雅科夫及其部下无法再去寻找土著居民点栖身，只能龟缩在乌穆列堪河边的那座小据点中，在饥饿和达斡尔人的箭雨下惶惶不可终日。到最后这群丧家之犬居然吃起了在战斗中被打死的土著人的尸体！

等到留守戈诺玛冬营的40人带着粮食赶来时，波雅科夫身边的92人除了被打死的十几人外，已经有四五十人饿死。然而波雅科夫并未停下脚步，因为到此时为止，他还没有获得哪怕一点貂皮或者黄金交给督军的实物税。于是他继续率队向精奇里江下游前进。路经许多臣服于清帝国的达斡尔人屯寨，其中就包括皇太极的驸马巴尔达齐的城镇。而后，波雅科夫一伙儿进入黑龙江，并且顺江而下，一直到黑龙江江口。“罗刹毛子进村了！”沿途的土著赫哲人和费雅喀人早已听说这伙金发绿眼睛白皮怪物在莫尔迪奇下干的“好事”纷纷自发阻截俄国人，迫使波雅科夫每经一处聚集点都要花很长时间强行闯关才能通过。一路上虽然搞得鸡飞狗跳，倒也让他抢到了张貂皮和6个貂皮筒。

俄国在西伯利亚地区担任护卫任务的射击军士兵

二、经略北境——入关前皇太极对黑龙江流域的统治

年，皇太极下令征讨黑龙江下游赫哲族乌扎拉部，但事后他很快意识到像其父时期“取其生口而劳役之”即简单的掳掠人口与物资已经难以为继，必须“使彼输诚向化，获其物产而用之”才能获得更大的收益。次年，皇太极在给征讨黑龙江的将领的诏书中就说得很清楚“兹地人民语言、骑射与我国同，抚而有之，即皆可为我用。总结下来，皇太极的政策就是八个字：恩威并用，征抚并行。

这一新政策出台，效果立竿见影，就在当年的五月初一，上文提到过的巴尔达齐亲率44人组成的代表团来到后金都城盛京表示臣服。巴尔达齐是黑龙江支流精奇里江多克科屯一带的索伦部达斡尔族首领，他此行带来的贡品是“张貂皮和若干张狐皮。”对于这个态度恭顺的新人，皇太极给予了他莫大的恩典——将一名宗室子女许配给他为妻。巴尔达齐由此成为后金的额驸，一度跻身于后金贵族，备受礼遇。不到一年后的年4月巴尔达齐带着弟弟等人来朝，正在察哈尔前线督战的皇太极特意捎口信给盛京方面说：“昔巴尔达齐为我婿，照旧礼杀牛迎接。吃食亦照旧供给。”这孩子是咱家的女婿，要好好招呼，让他们吃好喝好。此后，巴尔达齐更常常收到皇太极赏赐的簪帽、衣裤、箭袋等生活用品，对于这个偏远地区的小酋长来说，这些赏赐的象征意义远远大于他们本身所具有的实际用途。

于是更多的索伦部落开始效仿巴尔达齐，连散居在黑龙江下游的鄂伦春、赫哲族和费雅喀人也都来进贡。以年七月为例，从黑龙江来进贡貂皮的酋长团队总数达到66人，这些来自各路山头的小头目，三两成群，捎上些皮草山货等土特产就“来朝贡献”。皇太极照样是来者不拒，依例封赏。通过这种“上贡、赏赐”的互动，后金与索伦部的宗藩关系就这样开始形成，黑龙江流域也逐步完善被纳入后金的势力范围之内。到了后来的清朝初年，双方更逐步形成了一套完善而严格的贡纳制度，一直持续到清末。

《皇清职贡图》中的东北少数民族猎手

年，皇太极“改金为清”之后就命令满洲镶蓝旗71岁老将吴巴海领军驻守宁古塔，并在这个后来以流放罪犯而闻名的苦寒之地设置了副都统辖区，其治所位于今黑龙江省海林县，辖区相当于今吉林省大部和黑龙江省南部部分地区。兼管黑龙江流域各土著部落的贡貂等事宜。受此浩大声势的触动，次年四月，黑龙江另一位著名的索伦布首领鄂温克杜拉尔人头领博穆博果尔也融入到同胞们的进贡潮流中去。虽然他一度表现积极，甚至还派人参与了清廷追杀叛乱者的行动，不过其忠诚度很快就开始下降了。—的两年间，博穆博果尔仅仅入朝两次，也没有按规定如数缴纳贡品。不仅如此。这位首领在黑龙江流域还深得当地民心，以至于各部竞相归附，他更聚集了一支拥有步骑余人的部族联合武装，俨然一副要和满洲人分庭抗礼的架势。刚从汗王升格为帝王的皇太极见此情形开始“虑其势盛不可制”。他清楚地认识为了让此时专注于志在入关的帝国有一个稳定的后方，也为了让大清的招牌还能在黑龙江镇得住人，必须要把这股反叛力量压下去。

年12月，皇太极派遣索海、穆成格等将领率余人兵分数路征讨索伦部落。次年正月之后，清军的军事行动正式开始。博穆博果尔手下余号人分驻于多陈等四座木城里抵抗。清军在开战初期稍微受挫，但随后就凭借着武器装备和组织上的优势大占上风。原先跟着博穆博果尔一起造反的那些大小部落见局势不妙，便开始挨个向清军缴械投降。到了当年7月，力不能支的博穆博果尔选择了跑路，带着家小亲随沿着黑龙江往上游撤退，清军再次追击一直追到一个名叫奇洛台的地方，也就是今天俄罗斯境内的赤塔附近，最终将博穆博果尔及其余部拿获，他本人被清军押解回盛京后处死。

平定叛乱一战可视为清帝国入关前对黑龙江流域征服行动的高潮，此役俘虏参与叛乱的索伦布各氏族男女老幼人、牲畜多头、珍贵毛皮多捆。依照惯例这些人丁大多数都被南迁到盛京附近编入八旗的牛录中以补充人力。其他索伦人也被迁离原居住地以防止他们再聚众生事，唯独以巴尔达齐为首达斡尔人给予了优待，甚至还纵容他们兼并其他所论小部落的行为。从而间接有利于维持北境的稳定。

到皇太极去世时候的年，整个女真地区黑龙江流域的大小部落，都向“博格德汗”(东北土著民和部分蒙古地区对清朝皇帝的尊称)俯首称臣，但是由于此时清军的主要目标还是在于南下，并没有在黑龙江地区通过设置行政区或者留驻军队的形式建立有效的直接统治。同时，再加上之前的人口掠夺导致后来面对俄国入侵的时候，缺乏足够的人力来抵抗侵略，给之后埋下了一系列隐患。

皇太极

三、鸠占鹊巢——哈巴罗夫的暴行和东北部落的奋起反抗

年6月，蓬头垢面的波雅科夫一伙返回雅库茨克。在上交给督军戈洛文的报告中，和黑龙江土著鏖战两年的他夸下海口：“征服我所经过的这些地区，只要人和3个城堡就已经足够。”这些话使俄国人保持了勘察加乃至征服黑龙江的兴趣，使越来越多的人步他的后尘，其中的“模范人物”就是富有的猎户叶罗菲·哈巴罗夫。

年3月哈巴罗夫带着大堆的礼物晋见了新上任的雅库茨克督军弗兰茨别科夫，请求组织一支“志愿队伍”，到黑龙江流域去占领土地，掠夺财物。弗兰茨别科夫立即批准了哈巴罗夫的请求，帮助他招募了七十个“志愿者”,并发给他们沙皇俄国的军用装备。当年秋哈巴罗夫率领70多名哥萨克人，经勒拿河、奥廖克马河和通吉尔河越过外兴安岭侵入黑龙江，强占达斡尔族头人拉夫凯的辖区，遭到当地人民的抵抗。哈巴罗夫感觉侵略力量不够，他占领了被达斡尔人放弃的拉夫卡伊城，留下斯捷潘诺夫一伙驻守，自己则回雅库茨克继续募兵。督军弗兰茨别科夫又帮助他招募了人，还拨给他21名官兵和两门大炮和一些枪支弹药以及大量的经费。

哈巴罗夫率领这支人的队伍再次侵入黑龙江。当他到达黑龙江他原来侵占的驻地拉夫卡伊城之后，他发现他原来留在这里驻守的斯捷潘诺夫一伙，正在攻打附近的雅克萨城（今俄罗斯奥罗迪诺南50公里处，黑龙江左岸阿尔巴金诺），他便立刻加入，很快就拿下了这座城市，俘获大批人畜。此时，哈巴罗夫性格中的残忍一面开始展现出来，他将俘虏的成年男子全部活活淹死，妇女儿童则分配给哥萨克。他企图奸污当地酋长的妻子，遭到反抗后竟兽性大发，将她活活掐死。

伯力的哈巴罗夫铜像

在经过一番暴行之后，哈巴罗夫也考虑到在这一地区做长久的经营。比起波雅科夫“给我人，我就给你黑龙江”的大话，哈巴罗夫的认识算是比较清楚——“征服这一地区，需要人。”同时他准确的评估了这一地区的农业潜力，认为将这一带占领，则雅库茨克的缺粮问题将一劳永逸地得到解决。并且粮食通过精奇里河和勒拿河水运，只需要两星期就可以运到。对于这一汇报，弗兰茨别科夫很是重视并向莫斯科写了书面报告，由此，哈巴罗夫更为有恃无恐。次年六月初，经过周密准备，哈巴罗夫带着余名全副武装的哥萨克和至少三门火炮乘船沿黑龙江而下，他的作战计划是派遣小分队出其不意的袭击散在城寨外的达斡尔村落等到载有主力部队火炮和马匹的大船赶到，就对敌方的城寨发起攻坚战，为此，他专门制造了数艘用于侦查、偷袭和牵制任务的轻巧小木船。不过他的准备似乎有点多余，过去一年多，哈巴罗夫一行的暴行令中国边民又恨又怕纷纷逃离故土。

就这样到了6月16日，哈巴罗夫兵临桂古达尔屯。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座有几个达斡尔部落为抵御俄国人而共同修筑的大型土木防御工事。这座规模宏大的城堡占地半俄亩，实际上是由几道城墙连在一起的3座并列土城，城内挖有可供老弱妇孺和牲畜栖身的地窖，城上有木制塔楼。没有城门，但是在塔楼下面有宽广的地道通向壕沟，这些壕沟共两道深渊一俄丈(约2.1米)，环城开挖，坐骑则可穿过这些壕沟冲出去。对于生产力水平极其落后的达斡尔人来说，修筑这样的城堡，无疑是很不容易的，然而，在德国人的炮火面前，这种防御工事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就只有天知道了。

桂古达尔酋长和另外两位达斡尔酋长主动出击试图阻止俄国人登陆，哈巴罗夫及其哥萨克一伙隐藏在船上，待到达斡尔人走进火绳枪的射程内就举枪开火，当场打死20余人，而后上岸准备攻城。哈巴罗夫要求桂古达尔酋长开城投降，得到的回答是：“我等一直都是像大清‘博格德汗’进贡凭什么再向你们交税臣服？”俄国人开始攻城，用火炮对桂古达尔屯的土墙和塔楼进行轰击，达斡尔人则从塔楼上开弓射箭“飞箭遍野”激战自16日黄昏一直打到17日黎明，最终俄国人的炮火将小土墙轰开了一个缺口，俄国人趁机以甲胄或盾牌护身攻入城内。达斡尔人的余部使用刀矛和俄国人展开白刃战，依然未能避免失败的命运。该城居民除15人逃脱外，余下的皆罹难。哈巴罗夫在事后的报告中，洋洋得意地吹嘘：“我们将达斡尔人一个一个地砍死了……一共打死个大人和儿童……擒获妇女、少女、儿童人。”此外，还有匹马和头羊被俄国人掳获，而俄国人付出的代价仅仅是4人阵亡和45人受伤，此役以桂古达尔大屠杀之名见于史册。

17世纪俄国火绳枪

此后哈巴罗夫一伙继续到处出击。1个多月后，他们流窜至精奇里江口附近的托尔金屯，酋长托尔加和多族人猝不及防，被俘获后被迫投降，并答应向俄国人纳税。但托尔金屯的人民最后实在无法忍受哈巴罗夫一伙的横征暴敛，都偷偷跑了。哈巴罗夫气急败坏，用各种各样的办法折磨、拷打托尔加酋长，想问出居民们的去向。然而酋长咬紧牙关，从头到尾都只有一句话：“要杀便杀！”，最后托尔加酋长实在忍受不了迫害而自尽。哈巴罗夫气急败坏，焚毁屯子泄愤后离去。年九月底，哈巴罗夫率领侵略军余人在他侵占的黑龙江流域的乌扎拉村建立了一个“阿枪斯克”，准备在这里过冬，并开始抢劫赫哲人的粮食、渔产品和皮料等物资，不堪压榨的赫哲人倾尽全力动员起人的队伍攻击俄国人的城堡，最终，在死亡人后被击溃，俄国人阵亡一人受伤五人。

在两年多的抗击俄国人入侵的斗争中，曾经繁荣富饶的黑龙江流域已经变得田园荒芜、四处废墟。达斡尔人与赫哲人逐渐意识到自身的力量不足以驱除外辱，这时候，他们想起了这片土地的真正主人——博格德汗。虽然同样是要求称臣纳贡。但只要按时交纳贡品，博格德汗就能把他们当做自家人。“中国征贡人无论有什么缺点，都不像俄国人那样犯下惨无人道的暴行。若是把黑龙江流域的居民召集起来要他们决定愿意由谁来主管，他们会毫不迟疑的表示决心，继续效忠于中国。”

侵略军主力——哥萨克轻骑兵

四、正面交锋——顺治时期的自卫反击

在第一次攻打阿枪斯克的战斗失败后，赫哲人遣使奔赴清朝宁古塔副都统衙门哭诉俄国人的暴行请求大清皇帝给予庇护。顺治帝高度重视下旨命令盛京方面务必派并将入侵者驱逐出境。年四月，盛京昂邦章京命令宁古塔章京海色清剿罗刹人。清军总兵力约有名八旗正规军携带六门火炮、12发装满了40磅火药的陶土炸弹数十杆火枪，浩浩荡荡地从宁古塔开往乌扎拉村，在路上，他们汇合了名赫哲人和费雅喀人。拼凑起来的武装，这样总兵力在人左右。

战斗从年3月24日凌晨一直打到当天傍晚。清军的炮火终于把木制城墙打开了一个缺口，“木墙的三条横木从上打断到地上”。在炮火的掩护下，清军披甲长枪兵冒着俄国人的弹雨舍命向前，点燃投掷土雷来进行爆破作业，接着轻甲弓箭手挥刀砍伐围墙原木以扩大缺口，鸟枪手则从缺口处猛冲而入。眼看着就能把这伙走投无路的“罗刹鬼”一举歼灭，清军指挥官却在未判明敌情的前提下乱下命令—俄国人仍在负隅顽抗，他却命令士兵们要抓活口，上面的军令如此荒诞，却依然得到低级军官和士兵们的执行。哈巴罗夫指挥哥萨克用一门火炮对着正从缺口蜂拥而入、准备近身格斗的清军士兵进行抵近射击。遭到毁灭性火力打击的清军被迫稍作后撤，结果引发连锁反应。毫无纪律性的那多名土著武装，以为前方大败竟然乱做一团作鸟兽散，至此整支清军远征队伍都被打乱，哈巴罗夫留下50人守卫堡垒，然后不失时机地亲率名哥萨克穿上甲胄，策马从堡中杀出向清军发起反冲击，清军彻底溃败，2门火炮、匹马、17支火枪，还有若干带粮食城成为了俄国人的战利品。此战盘踞乌扎拉村的名哥萨克，被打死10人、伤78人。至于清军方面的损失，则毫无疑问远高于敌人。

一场唾手可得的胜利，结果由于指挥官海色好大喜功、盲目轻敌导致惨败，十月份，这位败军之将也认罪伏法被诛杀。哈巴罗夫虽然以寡击众一战成名，但是他事业的巅峰也就仅此而已了。这一战让他清楚认识到了清军虽败，但战斗力仍然不可小视。哈巴罗夫得到清军调集兵力准备在松花江口再次迎战俄国人的消息之后，便放弃乌扎拉村窜回黑龙江上游的据点。在四月下旬，他在大兴安岭以北和特使契奇金的增援部队相遇，但是依然撤到了精奇里江口。此时，哈巴罗夫起草的关于黑龙江地区详细情况的报告已经被提交到了莫斯科，这块富饶的黑土地引起了沙皇阿列克谢一世浓厚的兴趣。他本人则在次年八月被沙皇召回，莫斯科方面认为他侵略有功，封他为军役贵族，赏给他大片土地与庄园。这个双手沾满达斡尔人、赫哲人鲜血的刽子手晚年定居于勒拿河上游的基廉斯克，度过余生。他走后留在黑龙江地区的哥萨克，由他手下的大将斯捷帕诺夫带领。

罗曼诺夫王朝第二代沙皇阿列克谢一世

斯捷帕诺夫不断扩大队伍逐步发展至人，他们对粮食的需求也愈发强烈。此后的两年间，他们在掠夺粮食的途中多次遭到宁古塔巡防部队的打击。年3月到4月，这伙哥萨克终因寡不敌众被迫退守库马拉堡，名俄国人被清军击毙。清军则因为粮食耗尽被迫退兵，又一次功败垂成。又过了三年六月底，斯捷帕诺夫率领名哥萨克再次顺着黑龙江下航去搜刮粮食，而清军则早以逸待劳，希望一鼓作气将其消灭。而统兵的将领将在此后的30年和其子一同令俄国人闻风丧胆—沙尔虎达。沙尔虎达是俄国人的老对手了。在年惨败给俄国人之后，为了加强东北防务，顺治帝下旨将原属盛京昂邦章京管辖的宁古塔副都统升格为宁古塔昂邦章京，建立起直属中央的军事行政双职能管理体制。而沙尔虎达临危受命，成为首任宁古塔昂邦章京。在上任这几年，他率领手下的官兵多次给予俄国人迎头痛击，但想根绝祸患还不够这次正是天赐良机。

宁古塔遗址

年7月5日，沙尔虎达率领1名清军和名朝鲜兵组成的讨伐部队，乘坐47条载有火炮的大船自宁古塔北部的三姓(今黑龙江省依兰县)出征。7月10日，清军在黑龙江与松花江汇合处与正在乘船下航的斯捷帕诺夫部名哥萨克遭遇。战斗一开始，清军就以火炮轰击俄国人的船只，多名哥萨克被猛烈的炮火所震慑，遂逃离斯捷帕诺夫的指挥，挤在一艘船上逃往黑龙江下游地区。于是战场上只剩下名哥萨克做困兽之斗，双方的船只越靠越近，最后甚至发生了跳帮厮杀。清军士兵在朝鲜鸟枪手的火力支援下，跳上俄国人的船只与敌人短兵相接。三天后战斗终于结束，清军取得了最后的胜利。尽管拥有兵力和火力的优势，清军和朝鲜兵的总伤亡还要大于俄国人，名清军士兵和45名朝鲜兵伤亡。当然如此大的代价也没有白白付出，俄方11艘战船中，七艘沉毁，三艘被俘，一艘逃跑包括斯捷帕诺夫本人在内的人被击毙或俘虏。黑龙江上成建制进行侵略活动的哥萨克队伍一半以上在此地被歼灭。虽有少数依旧活动于黑龙江上游和下游地区，但已不能再成气候。

沙尔虎达也凭借此战的胜利步入其军事生涯的巅峰，不过此时他本人早已病入膏肓。次年二月，沙尔虎达因为积劳成疾，战伤复发，死于任上终年60岁。一个月后，沙尔虎达的棺椁被迎回北京，顺治皇帝顾念他昔日的功勋，葬礼极尽哀荣，同时赋予他“襄壮”的谥号。同时还指示吏部令其子巴海接替他的职务。“宁古塔边地，沙尔虎达驻防久，得人心。巴海勤慎，堪代其父。受宁古塔总管。”

巴海是位文武双全的通才，他与汉人同年参加科举考取满洲探花。年8月，巴海会同副都统尼哈里率领水师，巡弋至黑龙江下游的伯力一带的古法坛村并设下伏击，将第二次松花江口之役开战之初就逃跑的多名斯捷帕诺夫哥萨克余部一举全歼。至该年年底，宁古塔水师沿着黑龙江开展了大张旗鼓的军事行动，一举拔除了库马拉堡和雅克萨等俄国据点，肃清了黑龙江全境的哥萨克。这块饱受战火摧残的土地终于恢复了平静，但是俄国人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伺机卷土重来。可惜清廷并没有认识到这一点，只是见好就收，哪怕连一只军队都没有留驻，这就注定了中俄双方的角力不会就此结束。

巴海戎装画像

五、决战前夜——平“三藩”、收台湾之前的东北局势

时间慢慢来到了康熙初年，此时俄国人开始消停了。以尼布楚为中心的外贝加尔地区俄国各据点因为失去了黑龙江产粮区的供养，简直是度日如年，殖民机构发不起薪水、管不起饭，于是多次发生哥萨克哗变并集体出逃的事件。趁着俄国人焦头烂额之际，尼布楚一带的布里亚特蒙古人也开始频频发难，就连相对温顺听话的通古斯人也开始拒绝缴纳赋税。年七月，通古斯人进攻伊尔根斯克城堡，并夺走了俄国人放养在野外的马匹。年一月，数目不详的布里亚特蒙古人向尼布楚城堡发起攻击，但因为缺乏攻坚能力，最后被迫撤走。

次年，俄国人开始了他们的反扑。九月底，哥萨克十人长瓦西里耶夫率领69人，占领了位于色楞格河上游楚库河口的楚库柏兴，建立色楞格斯克城堡。俄国人将该据点视为“防卫贝加尔湖以东俄国村庄免遭蒙古人进攻的挡箭牌和前哨站”。至年色楞格斯克堡的哥萨克增加到97人，房屋有29间，到此为止外贝加尔地区的城堡体系正式形成，稳定了后方的俄国人又开始琢磨黑龙江的事情了。

次年，拥有人之众的哥萨克大举袭来，其足迹一直深入到今天的齐齐哈尔一带。宁古塔边境为之震动，但是年之后，清廷认为东北边境已定，随即将宁古塔边军大量撤回盛京及关内，导致当地防务再度出现空虚局面。万般无奈之下，巴海一方面向北京求援，一方面尽己所能的武装辖区的流犯准备抵抗。抢完东西的俄国人见此情形，知道自己的行动已经打草惊蛇，遂扬长而去、打道回府了。

此时，清帝国首先是少年天子和权臣的权力斗争，接着又是忙于平定地方割据势力。根本没有精力顾及北部边防事务。虽然暂时无力再组织一场驱逐入侵者的军事行动，却依然采取了一些必要的措施:迁徙土著，坚壁清野。早在年，朝廷就向宁古塔方面专门下达文件，招降户及以上土著者授予一等军功，招降80户授予二等军功，招降60户授予三等军功，招降40户获授予四等军功，招降20户授予五等军功。鼓励宁古塔官员将佐通过规劝、赏赐等怀柔的手段，尽可能将黑龙江一带的土著居民迁入宁古塔、盛京这样清朝实际控制区域加以妥善安置，以断绝俄国人的粮食和税收来源。对于迁入后的新人口，清廷免费发放粮食、家具、牲畜等生活必需品。如此高福利自然吸引了很多土著氏族背井离乡往清朝统治区搬迁。这种措施虽然取得了一定成效，但是毕竟没有从实质上打击俄国人的嚣张气焰。

贝加尔—黑龙江流域图

截止到年。哥萨克们在黑龙江中游先后修筑了大小城堡20余处，形成了一条“黑龙江沿线俄国城堡走廊”。虽然清廷把黑龙江大部分土著人南迁，着实让俄国人过了一段苦日子。不过很快，来自西伯利亚其它俄国城堡的农民、渔民和猎人就纷至沓来，从事各种生产贸易活动，他们更开挖银矿，展开了疯狂的经济掠夺。俄国人播种的耕地面积达到1.7万多亩，其出产的粮食不仅可以自给自足。甚至供应到尼布楚和雅库茨克等地，当时整个黑龙江沿线俄国据点村庄里的成年男子总人数已经超过了名。沙俄当局以阿尔巴津堡为中心设立阿尔巴津督军区，与外贝加尔督军区、雅库茨克督军区分别统辖黑龙江上游，中游和下游地区。就这样，俄国人堂而皇之的把清廷的“后院”当成了自家的“前院”。

面对如此严峻的形式，康熙皇帝当机立断决心收复失地，并在平定了其他地区之后，对俄战备日程紧锣密鼓地开展了起来。年，康熙将宁古塔以北至外兴安岭3余里的俄罗斯界的羁縻之地，纳为帝国的本部疆域。朝廷在此处设立“镇守黑龙江等处将军”这标志着清帝国对东北的管辖将大大超过前代的间接统治，首任黑龙江将军是出身于满洲镶红旗的宁古塔副都统萨布素。同巴海一样这位依然是军政全才，他军事民政交通一把抓，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做好了后勤准备。截止年，宁古塔方面已经整修和新建用于作战的水师战船80艘，用于后勤运输的大小船只不下艘。由萨布素主持营建的瑷珲城中已屯积粮草余石，足够参战人员两年的用度。

首任黑龙江将军萨布素

此时，北疆并不太平西面有准噶尔汗国，北面有喀尔喀蒙古各部，俄国人则是挑唆他们玉蚌相争、渔人得利。认清楚了这个大背景，就不难明白康熙皇帝为什么急于平定东北的心思了，年三月，康熙皇帝更是亲自东出山海关巡视盛京、宁古塔各地，视察防务、宣慰边民，泛舟松花江上写下了“我来问俗非观兵”。的诗句说明即使在备战期间，康熙皇帝依然通过外交途径解决问题。此时，中俄双方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外交往来，年2月6日，清朝大理寺卿明爱、理藩院郎中额尔塞等人奉康熙旨意前往雅克萨向俄国人传达谈判旨意，得到时任雅克萨总管报告的尼布楚督军，也曾派人远赴嫩江流域和清廷和谈。俄国人此行的目的一来为了通商；二来为了搜集情报，以便服务于本国的侵略扩张事业。所以俄国人对于清朝关于确认领土主权、勘定边界、处理偷渡叛逃者等相关呼吁装聋作哑、冲耳不闻。双方鸡同鸭讲当然不可能有任何结果，康熙帝终于明白，要想维护清帝国在黑龙江的领土完整，除了开战已经别无选择。年在彻底平定明郑台湾之后，和俄国人摊牌决战的时刻已经到来。

六、靖远北疆——两次雅克萨之战始末

确切地说，零星的军事行动在年12月就已经开始。最先投入战斗的就是那些生活在俄国人控制区的土著民众。这些不堪忍受俄国人盘剥的沦陷区人民，得悉天朝大兵将要征讨罗刹，都争先恐后地行动了起来。先是牛满河一带奇勒尔氏族的奚鲁噶奴等人“杀十余罗刹携其妻子来归”，接着鄂伦春的朱尔监格等人也在精奇里江“杀五罗刹并获其鸟枪”。牛满河的部分哥萨克见势不妙，在一个名叫米哈洛夫的头目率领下，退往黑龙江下游。年1月，他们在恒滚河附近，和另一股活动在鄂霍次克海岸的哥萨克队伍会合，随即与费雅喀人武装发生冲突，结果被费雅喀人击退。

之后，萨布素根据康熙的指示，派遣鄂洛诚等军官，率兵人和4门火炮，前往剿灭俄国人。走投无路的米哈洛夫与部下21人向清军缴械投降。萨布素派人将俘虏和缴获枪支一起押送回京，鄂洛诚等名官兵则于伯力就地驻扎，黑龙江下游各处再次被肃清。很快，俄国人在此地区的据点就只剩下雅克萨一座孤城而已。年3月，清军和土著武装的小股部队开始到雅克萨附近活动，截杀或俘虏落单的哥萨克，以获取更准确的情报。

其时的雅克萨，城防体系是切尔尼戈夫斯基任总管时，在斯捷潘诺夫修的城堡旧址上建成的。这是一座长18俄丈、宽13俄丈的四角方城，四周围以木墙和2俄丈宽的壕沟。在靠陆地那一侧的墙上，修起了一座高塔楼，塔楼下开辟了一座出入的城门。塔楼的上层是议事房，房中安设哨岗，从那里可以监视敌人靠近。在临河的那一侧，修建了两座带有住房的塔楼。后来在城里增建了粮仓和带钟楼的教堂。当开始有商人前来阿尔巴津之后，该处又盖起了进行交易的店铺。军役人员的住处位于城外，护以拦马栅和6排刺障。此后不久，根据哥萨克自己的意愿，在阿尔巴津附近建筑了一座斯巴斯基修道院。到年，切尔尼戈夫斯基又在城堡周围增修了一层木障壁，此后再无大修。

雅克萨之战地图

清军即将展开大规模军事行动的消息，被雅克萨派出的信使传到莫斯科。意识到事态严重性的俄国宫廷不愿就此放弃黑龙江这头“奶牛”。在沙俄当局的指令下，西伯利亚各个俄国城堡都开始行动起来，有人出人、有枪出枪，总共凑出了多人的队伍，由来自德意志地区的退役军人阿法纳西·拜顿担任团长，增援雅克萨。在他们赶到前的年年初，来自托博尔斯克的军役贵族阿列克谢·拉·托尔布津已经抵达雅克萨。他带来了莫斯科朝廷关于将“阿尔巴津”城堡升格为“阿尔巴津督军区”的命令，而督军就是他本人。他在城内聚集了包括军役人员、农民和猎人在内的名哥萨克，算上妻儿老小等非战斗人员在内，接近0人。他们的武器是3门火炮和支火绳枪，弹药则来自猎户和商人的供给。就这样，雅克萨据点里的俄国人在一片风雨飘摇中，等待着清军的到来。

年6月10日，水陆并进的清军部队抵达雅克萨城下。或许是为了彰显天子的宽仁，或许也是为了留出部署攻城的时间，刚升授都统衔不久的清军总指挥彭春在阵前向俄国人发布了用满、蒙、俄三种文字写成的最后通牒：

“前屡经遣人移文，命尔等撤回人众，以逋逃归我。数年不报，反深入内地，纵掠民间子女，构乱不休。乃发兵截尔等路，招抚恒滚诸地罗刹，赦而不诛。因尔等仍不去雅克萨，特遣劲旅徂征。以此兵威，何难灭尔。但率土之民，朕无不恻然垂悯，欲其得所，故不忍遽加歼除，反复告诫。尔等欲相安无事，可速回雅库，于彼为界，捕貂收赋，毋复入内地构乱；归我逋逃，我亦归尔逃来之罗刹。果尔，则界上得以贸易，彼此安居，兵戈不兴。倘执迷不悟，仍然拒命，大兵必攻破雅克萨城，歼除尔众矣。”妄想凭借城防固守待援的托尔布津傲慢地无视了清军的最后通牒，于是战斗终于23日正式打响。

青年康熙帝画像

为了给俄国人一个大教训，康熙皇帝用了两年的时间打造了这支远征军。主要指挥官郎坦、彭春、温岱、瓦哈纳等人久经沙场，先后参与过灭三藩、平台湾等重大战事，并颇有战功。根据《平定罗刹方略》中的相关记载，配属他们的作战部队包括：来自关内直隶、山东、山西、河南四省各自选派的火器兵名，总数0名；其他官兵名；福建藤牌兵名；黑龙江本地官兵名；满族上三旗官兵名；杜尔伯特、扎赉特两部蒙古兵共名，总记人。以上是直接投入一线的作战部队，如果算上随军夫役、水手等后勤运输人员，以及负责屯田的黑龙江、宁古塔、盛京本地驻军等，则此次边境作战清帝国动员的人员总数达到近万人。这对于当时道路、驿站等基础设施建设尚不完善的东北地区而言，实属不易。

这支清军单兵火器数量不多，全军仅携带了杆鸟枪。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器不如人。为了攻克雅克萨城，他们带来了43门火炮（不含水师战船配备的火炮）。其中包括4门铸造于年（清康熙十五年）的“神威无敌大将军”炮和1门用于攻坚、名为“冲天炮”的臼炮，以上两类火炮主要负责轰击城墙及城内建筑。余下的12门铸造于年的“神威将军”炮、21门子母炮和5门龙炮等轻型野战炮，则用于攻击出城反扑的俄国人。上述五种火炮还有45门存放在瑷珲各处的军火库以资调用。相对于雅克萨城里只有区区3门火炮且只能依靠木城防守的俄国人，清军在重火力上具有压倒性的优势。虽然实际上，即使是体量较大的将军炮系列，所配备的最重的实心炮弹也不过10磅左右。放到同时代的西方，这个级别的火炮只能承担野战火力支援任务，若是用它对巨石与厚土构成的棱堡打攻坚战，结果只能是隔靴搔痒。不过，这些火炮用来轰击雅克萨的木城，却是绰绰有余。

子母炮

6月25日傍晚，清军开始炮轰雅克萨城。次日凌晨，正式的进攻开始。副都统雅钦和营门校尉胡布诺等统领鸟枪手、弓箭手等，在城南设大盾牌、堡篮，虚张声势作攻城状。在他们的后方是携带龙炮和子母炮的护军参领马世基部。两翼是携带12门神威将军炮，并隐蔽起来的护军参领博里秋、营门校尉乌沙和藤牌兵左提督何佑部。副都统温岱、护军参领瓦哈纳等则率一部，携带4门神威无敌大将军炮和1门冲天炮出奇兵，趁夜色搭乘由汉军镶白旗出身的黑龙江水师提督刘兆麒率领的运输船，秘密过江，潜伏于城北伺机而动。副都统雅齐纳、镇守达斡尔提督白克等率黑龙江水师部分战船于东南，以备水战，严防俄国人走水路逃跑。城西山林一带，清军也秘密隐蔽了杜尔伯特、扎赉特两部的蒙古骑兵，以警戒和堵截尼布楚方向来援的哥萨克队伍。

这一布置果真迷惑了托尔布津，这位督军大人见南面清军没什么重火力武器，遂放心大胆地组织了一次出击。多名手持火绳枪的哥萨克在己方炮火的掩护下，猖狂地从城堡里钻了出来。他们一边前进，一边向清军射击。雅钦和胡布诺率军佯退，俄国人则见状发起追击。在此时，清军后军和两翼的野战炮兵就掀去火炮上的伪装物开始射击。遭到三面攻击的哥萨克猝不及防，数十人当场毙命，余者狼狈逃回城内。

与此同时，奉命率部携带火炮潜进至城北的温岱所部，已经构筑好了炮兵阵地并随即向城内轰击；城墙被“神威无敌大将军”轰得千疮百孔，城内的许多塔楼、房屋等建筑物和一门火炮则被拥有曲射能力的“冲天炮”炸毁。其他方向的清军也对雅克萨发起强攻。大队福建藤牌兵遵照副都统郎坦的指示，在汉军镶黄旗建义侯林兴珠带领下，到附近的山林里收集了一大堆柴草枯木，准备用来直趋城墙下放火。其时的雅克萨在俄国史家的笔下，已经是一片地狱般的景象：

“攻城炮弹重量分别为十二、十五、甚至二十俄磅，破坏力很大，城中建筑物被火药箭射中，燃起了熊熊大火。十天轰击的结果，真是令人惊惧：一百人被击毙，塔楼与城堡破坏无遗，商铺、粮仓以及教堂，连同钟楼，统统被火药箭烧毁。除此以外，全部火药和铅弹，皆已告罄。”

在攻城中发挥巨大作用的神威无敌大将军炮

城内的修道院住持赫尔莫根和神父费奥多尔·伊凡诺夫等人见此惨状，知道负隅顽抗下去绝没好下场，于是向托尔布津请愿，请求督军大人去找清军谈判，有条件投降。屋漏偏逢连夜雨，此时又传来了消息。一支从尼布楚派来的小股援军见雅克萨城外清军炮火猛烈，竟然不战而退。在又进行了几天无效的抵抗后，求援无望、内外交困的托尔布津，派使者赴清军军营，提出献城。但他要求清军答应一项条件：允准雅克萨全体俄国居民携带私人财物、牲畜和各种储备物资返回自己的国家，而不扣留他们作为俘虏，不使他们妻离子散。

清军统帅彭春同意了他们的要求。于是，除了包括神父伊凡诺夫在内的45名自愿归顺中国的俄国人以外，托尔布津及残余的俄国战斗和非战斗人员人，被允许携带除了枪炮弹药等军用物资以外的私人财产，于6月29日启程返回尼布楚。第一次雅克萨之战就此结束，“四十年盘踞之众，数日而行击破”。清军派出部分人马一路追踪托尔布津余部，在确定他们已经离开国境不会返回之后，即会合大部队一同班师回朝。但临行前，彭春只是指挥清军将雅克萨城堡的残存部分焚毁掉，竟然没有在如此重要的据点留下一兵一卒把守。

年7月5日，清军战胜的消息传回北京，喜上眉梢的康熙皇帝在朝野一片歌功颂德声中，重赏了都统彭春以下的一众有功将士和积极支援朝廷备战的民众。康熙皇帝还将历年来俘虏或投诚的俄国人安置于北京居住，并编入满洲镶黄旗，设置俄罗斯佐领。除此之外，他继续督促萨布素在黑龙江境内执行增修驿站、扩大屯田面积等一揽子增建基础设施和农业开发的计划。在康熙皇帝看来，“罗刹丑类”经此一役似乎已没有胆量再回来找打。然而后来的事实证明：他错了！

黑龙江将军驻地瑷珲城

7月10日，托尔布津带着残部回到尼布楚城堡。此后不久，本该日夜兼程支援雅克萨，却因一路上忙着胡作非为而迁延不进的拜顿军团人携带10门火炮、发实心铁炮弹和大量火药也来到尼布楚。于是，“兵强马壮”的尼布楚督军弗拉索夫做出了重新进占雅克萨的决定。7月15日，托尔布津秉承上级意愿，派遣一名叫帖利金的五十人长，率侦察兵70人潜回黑龙江。8月7日，这支侦察小分队回到尼布楚并带回了重要情报：雅克萨附近一个中国人也没有看到。虽然城堡被焚毁，但是城外庄稼地里的粮食全部留下来了——战前康熙皇帝曾一直强调，要把雅克萨城外俄国人的粮食全部收割运走，结果一直没能到手下臣属的执行。

又惊又喜的托尔布津随即和拜顿带领名哥萨克出发。8月27日重新回到雅克萨后，他们构筑了临时工事，开始在严密的警戒下，收割田里的庄稼，随时准备采取预防措施，以防清军突然袭击。一个月后的9月25日，他们又开始在被焚毁的城堡旧址上建新城堡，虽然上次被围困表明原来的位置有许多不足之处，例如，城堡里不能挖掘可供饮用的水井等。但俄国人还是决定重建这个重要据点。9月25日，俄国人开始动工，但是到了10月就不得不中断了工程。因为严寒已经来临，直至春季才可复工。同时，工具不足造成了极大的窝工现象。无奈之下，托尔布津只好命人从尼布楚运来了铁（那里用手炉炼铁），自行动手打造工具。到第二年春天，工程终于结束了。

在原来俄国城堡的旧址上，耸立起一座合乎当时欧洲工程技术规则的城堡。城堡四面围以底宽4俄丈、高3俄丈的土墙。土墙系草土、黏土和植物根修成，奇厚无比，坚固异常；四面都筑有四棱突出形式的炮垒；围绕土墙掘有壕沟。此外，在陆地一侧，还竖起一道直抵江边的木栅。堡内修建了粮仓、火药库、军需仓库和近10所居民住房。这座新城堡的设计出自拜顿的手笔。

第二次雅克萨之战，可以清楚看到俄国人城堡和清军为了围困俄军而修土墙

特别要指出的是，虽然这座城堡带有欧式元素，但却不是当时欧洲军事上常见的棱堡。所谓棱堡，是最早于16世纪由意大利人创制的堡垒。其实质就是把城塞从一个凸多边形变成一个凹多边形。这样的改进，使得进攻方无论进攻城堡的哪一点，都会暴露在超过一个棱堡面（通常是2—3个）前。防守方可以使用交叉火力进行多重打击。在火药时代之前，要塞的城墙通常筑得很高大，并且用石或者砖进行加固，还设置了一些塔楼或者马面来获得额外的火力输出。如果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一些特别坚固的城市拥有不止一道城墙。而棱堡则显得低矮厚实，更重视火力打击的发扬和防御。到了17世纪后期，法国著名军事家沃邦元帅将棱堡的设计和建造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

虽然雅克萨这座城堡的防御功能和西方那种“星形”棱堡无法相提并论，充其量只能算作类棱堡工事，但在接下来的战争中，它还是给清军的进攻造成了很大的麻烦。至于清廷方面，尽管早就有边民向黑龙江将军禀告，俄国人已经重返雅克萨，然而由于种种原因，这一重要军情一直未能“上达天听”。直到年（清康熙二十五年）2月11日，黑龙江将军萨布素在康熙帝的传旨追问下才发出“鄂罗斯复来城雅克萨地”的上奏。

3月，一支正在呼玛河畔巡逻的清军小部队，与正在顺流而下准备去征收实物税的名哥萨克交上了火。40名连弓箭都没带的清军士兵战死了30人，一人被俘，剩余9人则被迫逃跑。得到奏报，顿感被耍了的康熙皇帝于盛怒之下，颁布诏书命令萨布素即刻领兵前往消灭这伙言而无信、卷土重来的俄国人。同时他还传谕外蒙喀尔喀部，令他们召集人马骚扰牵制尼布楚方向的俄国人，使他们不能增援雅克萨。

年6月底，经过为期三个月的准备，黑龙江将军萨布素率领2名清军，携带火炮21门，水陆并进。7月初，大军进抵雅克萨城。尽管有“谙习地形”的郎坦等人在军前参赞军务，但是萨布素明白，自己手上这支部队和之前彭春所部相比，在兵力和火力上都打了折扣，要想强攻拿下眼前这座布局奇异的土木合构城堡，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此时雅克萨棱堡里集结的哥萨克是清一色的战斗人员，数量为人，拥有大小火炮12门。俄国人除了火绳枪杆，还有新式燧发枪杆、颗炸弹和其他军需物品，以及足够维持一年的粮食，又有军事经验丰富的拜顿在辅佐指挥，显然不是上次那座木城那么好对付的了。

7月7日，在岸上火炮和黑龙江水师炮火的掩护下，清军开始进攻雅克萨棱堡。此后攻城作战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月，清军的将军炮攻坚能力不足的缺陷终于暴露出来。雅克萨棱堡坚厚的城墙有效地抵挡住了清军猛烈的炮火。到了8月份，萨布素见久攻不下，便决定改变战术。清军在雅克萨城俄人炮火射程之外的地势较高处，围绕城堡筑起一整套土墙系统，从陆地方面围成三个半圆形紧压上去。围墙上设有炮位，为掩护炮位，又修筑起一道木墙，木墙后面堆满了潮湿的木材。在黑龙江上一座毗邻雅克萨的岛屿上，清军完全按工事建筑规程修建起一座高大且有堑壕防护的炮台。几门安置在炮台上的臼炮居高临下，和陆上土墙的炮群一起以极其猛烈的火力轰击城堡内。类似的围城战术在当年和明朝争夺辽东各要塞的攻坚战中已经被清军所采用，对于清军而言，如今算是把当年曾经施之于明军的战术重演一回。

雅克萨之战的油画

就这样，雅克萨之战进入了持久战阶段，在清军的优势兵力面前，俄国人选择了坚守不出。9月，托尔布津丧命于清军的炮击，随后雅克萨城内的粮仓为游弋在城西江面的黑龙江水师炮火击中，大量粮食未来得及转移到地窖就被焚毁。俄国人在拜顿的指挥下继续顽抗。拜顿组织俄军进行了几次突围，使用炸弹炸掉了一些清军的工事，但是最终都被压回城堡中。另一方面，尼布楚方面派出的多名援军则由于蒙古喀尔喀部的袭扰而不得不停止前进。战事进行到这一年11月，严寒已至，雅克萨棱堡内的名俄国人因战斗伤亡和疾病减员只剩下多人，粮食和弹药都已经告罄。反观清军的情况也不容乐观，部队中的南方军士因为受不了北国的严寒而病倒不少，当然和俄国人相比，至少清军不缺乏粮食和弹药。战场上的双方仍在咬牙相持着，看看谁先倒下。11月下旬，北京方面传来了康熙的指示：

“鄂罗斯察罕汗以礼通好，驰使请解雅克萨之围，朕本无屠城之意，欲从宽释，其令萨布素撤回雅克萨之兵，收集一所近战舰立营，并晓谕城内罗刹，听其出入，毋得妄行攘夺，俟鄂罗斯后使至定议。”

于是清军停止了对俄国人的敌对军事行动，从年7月到11月的第二次雅克萨之战就此结束。虽然清军没能最终攻下雅克萨棱堡，但通过长期围困的方式使敌人大量减员失去战斗力，也算是不小的胜利。双方停战后，萨布素曾经派出军医携带药品去给城内的俄国人治病。然而拜顿也很有骨气，反而给萨布素寄去了几公斤重的烤饼表示不需要帮助。不过之后的日子里，又有大量俄国人因感染疾病不治而死。年（清康熙二十六年）5月，清军解除了对雅克萨的封锁。但是这次萨布素多了个心眼，依然在距离该地10公里左右的查尔丹屯附近，驻扎大军警戒。要是俄国人再有什么异动，清军就重新开战。这种戒严状态一直持续到《尼布楚条约》签订之后才终止。

《尼布楚条约》签订后的两国东段边界

七、息事宁人——《尼布楚条约》的签订以及战事整体评价

年8月22日，因种种原因而拖延的中俄谈判终于在尼布楚举行，中方代表索额图和俄方代表戈洛文正式会晤，两国大臣都各自带了多人的部队赴会，一旦谈不拢就开打。经过将近半个月的唇枪舌剑，最后，在军事斗争的失败现实面前，俄国人不得不妥协，当然，清朝也做出了一定的让步，承认了沙俄在尼布楚等地拥有主权的事实。9月7日，《尼布楚条约》签订。

汉译拉丁文本如下：

一、以流入黑龙江之绰尔纳河，即鞑靼语所称乌伦穆河附近之格尔必齐河为两国之界。格尔必齐河发源处为外兴安岭，此岭直达于海，亦为两国之界：凡岭南一带土地及流入黑龙江大小诸川，应归中国管辖；其岭北一带土地及川流，应归俄国管辖。惟界于兴安岭与乌第河之间诸川流及土地应如何分划，今尚未决，此事须待两国使臣各归本国，详细查明之后，或遣专使，或用文牍，始能定之。又流入黑龙江之额尔古纳河亦为两国之界：河以南诸地尽属中国，河以北诸地尽属俄国。凡在额尔古纳河南岸之墨勒克河口诸房舍，应悉迁移于北岸。

二、俄人在雅克萨所建城障，应即尽行除毁。俄民之居此者，应悉带其物用，尽数迁入俄境。两国猎户人等，不论因何事故，不得擅越已定边界。若有一、二下贱之人，或因捕猎，或因盗窃，擅自越界者，立即械系，遣送各该国境内官吏，审知案情，当即依法处罚。若十数人越境相聚，或持械捕猎，或杀人劫略，并须报闻两国皇帝，依罪处以死刑。既不以少数人民犯禁而备战，更不以是而至流血。

三、此约订定以前所有一切事情，永作罢论。自两国永好已定之日起，嗣后有逃亡者，各不收纳，并应械系遣还。

四、现在俄民之在中国或华民之在俄国者，悉听如旧。

五、自和约已定之日起，凡两国人民持有护照者，俱得过界来往，并许其贸易互市。

六、和好已定，两国永敦睦谊，自来边境一切争执永予废除，倘各严守约章，争端无自而起。

至此，两国东部边境获得了长达约年的和平与安宁。此后，清政府多次组织巡边，对东北实施有效直接管理。

俄文版《尼布楚条约》

为什么哥萨克可以凭借一小搓人马在几十年之内横行整个黑龙江流域？相比于黑龙江流域的众多土著武装俄国哥萨克雇佣兵拥有三个显著的优势：其一，手中持有枪炮等热兵器，面对仍然以冷兵器为主的部落而言，这毫无疑问是降维打击。其二则是合理的军事组织和战术安排，以及以堡垒线为基础步步为营的占领方式，扬长避短、以守代攻。慢慢蚕食的征服土地。其三则是对比而言，哥萨克们发财掠夺的心理更加团结一致，而且能够借力打力、分化瓦解渔猎和游牧民族的矛盾，从而事半功倍的开疆扩土。

而这场旷日持久的反侵略战争持续了半个世纪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一，清军需要多线作战，而且常常重南轻北，导致自家龙兴之地疏于防备。其二，对于哥萨克们入侵东北的可能性和危害性估计不足，每次打击都是点到为止甚至前功尽弃，不足以形成持续性威慑。其三，清军的火器虽然已经有了很大进展，但是仍叫俄国人处于下风。这也是多次交战虽都是以众击寡但是伤亡人数多于俄国人的重要原因之一。但俄国人欲壑难填，近二百年后趁火打劫终于使其“如愿以偿”。

青年彼得大帝，在条约签订后不久，他成功扳倒索菲亚，逐步成为俄国历史上最伟大的统治者。晚年仍想侵略黑龙江，因实力不济而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