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朔／文

9月初的一周，我给自己放了一次假，不带任何工作任务，就是和家人一起去旅行。目的地是台湾。上海飞台北，不过一个多小时，但这片浅浅的海峡，却如一道深深的断裂带，真正弥合是如此之难。

台湾的美食、文创、捷运、温泉、微笑、垃圾回收，都是新鲜的经历，但在思考的天空中，还是那些富有历史感的片段，会成为长久的记忆。

纪念碑与二二八事件细节

9月3日，到台北的第二天，是台湾军人节，恰好遇上军公教劳（军人、公务员、教师、劳工）退休团体举行十多万人的大游行，抗议在年金改革中被抹黑成“台湾财政困难是因为军公教退休金领得太多”。下午1点游行，上午就有陆续积聚，一些地方开始交通管制。

原想在“总统府”一带走走，看到管制，下车拍了几张照片就匆匆离去。突然看到“总统府”对面矗立着一座20几米高、三棱柱形状的碑，问导游，回答说是二二八纪念碑。

后来查阅资料，这块碑叫白色恐怖受难者纪念碑，坐落在介寿公园里，年4月7日落成，碑文分三段刻在三面基座上，是为了纪念台湾实施戒严期间（年5月20日—年7月14日）及其前后，“统治者高高在上，迫害人权，剥夺自由，造成无数生命的陨落、家庭的破碎和种种不公不义”的威权体制下的死难者。

而介寿公园对面，还有一个二二八和平公园，里面也有一座纪念碑，是二二八事件纪念基金会在年2月28日设立，年2月28日碑文揭幕。

要了解台湾，可以从“总统府”对面的这两座纪念碑，读出很多历史沧桑。

二二八事件纪念碑碑文详述了事件始末：

“年日本战败投降，消息传来，万民欢腾，庆幸脱离不公不义之殖民统治。讵料台湾行政长官陈仪，肩负接收治台重任，却不谙民情，施政偏颇，歧视台民，加以官纪败坏，产销失调，物价飞涨，失业严重，民众不满情绪濒于沸点。

年2月27日，专卖局人员于台北市延平北路查缉私烟，打伤女贩，误杀路人，激起民愤。次日，台北群众游行示威，前往长官公署请求惩凶，不意竟遭枪击，死伤数人，由是点燃全面抗争怒火。为解决争端与消除积怨，各地士绅组成事件处理委员会，居中协调，并提出政治改革要求。

不料，陈仪颟顸刚愎，一面协调，一面以士绅为奸匪叛徒，迳向南京请兵。国民政府主席蒋中正闻报，即派兵来台。……在镇压清乡时，株连无辜，数月之间，死伤、失踪者数以万计，其中以基隆、台北、嘉义、高雄最为惨重，事称二二八事件。”

二二八事件是台湾历史上创痛最深、撕裂最巨的事件，关于它的研究和解读汗牛充栋。一般认为，台湾民众对陈仪的政府专卖、贸易公营政策以及通货膨胀、失业严重、贪腐盛行等长期不满，是事件的大背景。民众反抗，被军队残酷镇压，造成巨大创伤。几十年后，事件受害者都获得了政府补偿。也有一种观点是“二二八的真相只说了一半”，因为骚乱中不少受害者是外省人，他们是被暴徒所害，并非被官方镇压，因而拿不到官方补偿。在各种定性中，马英九曾说：“二二八事件不是族群冲突，是‘官逼民反’，希望60年后看待这个事件，要抓住重点，大家要和解、和谐。”他背着国民党的十字架不断忏悔，他曾说，过去20多年都在处理二二八事件相关问题，最重要的感想就是“历史的错误或许可以原谅，历史的过程不能遗忘”。

对二二八事件的评述，这里不做展开。但最近，我经常想到整个事件开端的细节：27日下午，黄昏时分，台北市南京西路的天马茶房。一个名叫林江迈的中年妇女在自己的烟摊旁揽客。她是一个寡妇，一儿一女，生计艰难。突然，人群开始骚动，原来是缉私人员来了。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跑，台湾省烟草专卖局专员叶得根领着9名缉私队员将她的烟摊围住。解释、哀求、哭闹都无济于事，她抓着缉私队员的衣服，拉扯中，一名缉私队员用枪托把她打得血流满面。愤怒的围观群众与缉私队员发生冲突，打伤了一名缉私员与一名警员，缉私员傅学通向人群开枪，当场打死无辜市民陈文溪……

魔鬼藏在细节里。因为是细节，似乎无关宏旨，往往会被忽略。二二八事件第二天，台湾报纸的处理不过是一则小小的社会新闻，“查缉私烟肇祸，昨晚击毙市民二名”。蒋介石2月28日的日记没有关于台湾的记载，3月1日写了两行：“台湾群众为反对纸烟专卖等起而仇杀内地各省同胞，其暴动地区已渐扩大，以军队调离台湾，是亦一重要原因也。”（注：原驻扎台湾的部队大多被调到大陆参加内战）直到3月5日，陈仪请求派兵，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白色恐怖政治受难者纪念碑碑文写到，“我们不仅要追求历史真相，追究责任，更应记取教训，使执政者不再重蹈覆辙”。二二八事件纪念碑碑文也写到“警示国人，引为殷鉴”。可见立碑都是为了让历史启迪今天和告诉未来。民生无小事，政府和人民的关系不是统治者和被统治者的关系，而是仆人和主人的关系。忘记甚至无视这一点，星星之火可能酿成惊天之变。

尹仲荣与台湾经济新局

从不同的角度看二二八事件，会有不同的理解。我在旅行中带着《台湾经济转型的故事：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一书（郭岱君著，联经版），在这位参与过胡佛研究院档案馆的蒋介石、蒋经国日记等档案整理的学者看来，二二八事件和台湾首任行政首长陈仪推行的统制经济的弊端有着必然联系。

孙中山三民主义中“民生主义”的核心是“节制私人资本，发达国家资本”，蒋介石领导的国民政府循此一直推行统制经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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